百无一用
23年7月31日
几个发小终于找到交叉的空闲时间,大半夜出了门。
熟悉的老路翻新了,酒吧旁边的空地开了家冰激凌店,看店的是位大爷,身形消瘦,白须白发,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也不看手机,就坐在简易的柜台后面慈祥地看着过往的人群。
吃着冰淇淋走到河边,聊了近来生活。一段时间积攒的疲惫好像在三两个玩笑后就消散了。我们笑糟心的工作,笑迟迟不来的爱情,笑平淡又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夜钓的人很多,杨司说出来钓鱼的都是不想和老婆说话的。
回去时大爷在认认真真拖地,我们踮着脚小心翼翼走进去,又买了几个冰淇淋。
23年6月30日
我梦到身后是无边的冰原,冰霜漫天,面前是深蓝汹涌的海。海浪拍在冰面上,四散成水沫。
梦到些旧人旧事,在冰原上的学校里。楼梯蜿蜒曲折,走廊没有尽头。同学们欢呼着着从我身旁蜂拥而过,没人回头。
我走到海边。细碎的泡沫破碎的声音,雪落地的声音,岸边的人们吵闹的声音,听起来都清晰而遥远。我把手伸进海水里,竟然是温暖的。
这种违和感让我突然清醒,睁眼看到早晨的不温不火的阳光正好落在我手上,楼下公园里比年轻人还有活力的大爷大妈正喊着整齐的口号进行晨练,声音直冲云霄。
23年7月19日
黄昏时云很好看,我溜出会议室,跑去楼顶抽烟。
夏天是有副作用的,温热的风包裹着身体,所有不适的知觉,无论肉体上还是精神上的,都开始放大。
晚霞慢慢变成粉色,路上的车流人潮逐渐汹涌,在树荫底下川流不息的,看不真切。我掐灭烟头时幻想着从顶楼的栏杆翻身跃进黄昏的云海,然后跌入一个清冷安详的夜里。
23年1月26
“跟人们在一块简直痛苦不堪。”
22年6月29日
久违的老友相会。上次见面我们还满嘴跑火车,这次只谈生活。
谈恋爱了,聚少离多。可能正因如此,这么久了我还保有热情。朋友说我收了心,我不知道。
分别时我想拉她的手,给她个拥抱,但只是定定站在车站笑着说了下次见。
我心怀胆怯,却骗自己说还不是时候。
22年5月17日
近期住在亲戚家。前两天准备面试,心烦意乱,下楼抽了几次烟。今天家里长辈给我塞了一包细支。
“你每天抽挺多就抽细的吧,危害没那么大。”
赧然收下,不知道要说什么。
很早以前有个想法,等哪天接我爸一根烟就当做叛逆青春的结束。但当我在找机会在家里人面前提起我抽烟的事实之前我爸就戒烟了😅
从抽烟到现在很多事情不了了之了,只有抽烟还没有不了了之
22年5月16日
打了两个小时电话,口干舌燥,精神反而清醒了。
我回到某个夏天的黄昏,天空的颜色像上世纪末的影幕。
我看向她,车辆和人群在一瞬间的鲜明后黯然失色,只留下嘈杂。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我后半生的自由将在这一刻之后被她令人窒息的温柔彻底剥夺。
我只觉得自己快要清醒,不知道那是梦。
22年5月6日
我有一个朋友,唯心主义者,感想情绪向来由内而外。如果他说天气真好,不是阳光温度恰到好处,是他心情不错。
他分手时天气就很好,我在远处看着他交谈,点头,笑着转身。
“有点不舍得。”他说。
“是不甘心吧。”
“不舍得,不甘心,有啥区别。世事如此。”
世事如此这种由外而内的想法和他不搭。他说了违心的话。
22年4月18日
在我收到录取通知的第二天,这座城市迎来了短暂的盛夏。
太久不出门,久到忘记了风的味道,街上行人的各异神色,以及被热烈阳光浸湿皮肤的触感。
小区里的枯树已经枝繁叶茂,我才发现是棵皂荚树,特殊的清香让人觉得安静。可惜去年冬天背书时闻不到,不然高低多考十分。
先前总觉得日子过得太慢,城与城之间过于遥远。现在才发觉是光阴虚度,一梦黄粱。
本来应有些肺腑之言,可惜的是我总在出发前就拐弯抹角讲尽了该说的话。
22年1月5日
说实话我害怕突然的邀约,但不可否认邀约本身具有极大魅力。抽空见一面吧?明晚有空吗?可能浪漫总伴随着危险。
22年1月3日
回忆大致分两种,一种总在喝酒时想起,一种想起来时会想喝点酒。
太晚了,每晚这时候天色泛红,身心俱疲。
今晚风向不对,老往房间里吹,趴窗台上抽烟的时候不得不把拿烟的手伸出窗外以防房间里进入太多烟味。姿势很别扭。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买个有阳台的房子。
很久不说话并没有让我有所积累,反而更加寡言。性子确实安静不少,已经可以坐在房间发十分钟呆什么都不干了。
前几周大晚上在楼下广场背书时满眼万家灯火,想着等考完试一定拍下来。结果考完了眼里只剩月明星稀。
我渴望交流,缺少合适的人选。又或许只是羞于表达。
21年7月22
她气质出众,在人群中的辨识度远高于一般人。无论对外表现的如何,她的自命不凡不容许任何人否认。她被很多人赞美、追求,但她本身有很强的自我毁灭趋势,她自己也能清楚地察觉。她会做些加快生命消亡的事,并从中获取远小于伤害的微量的快感。
她追求的是近乎极致的边缘浪漫,无法忍受任何让自己感到丝毫束缚的关系,她说她是自由的。可事实是,自我毁灭的本能会使她最终把自己捆绑在某段让自己痛苦不堪的关系之中,好在这场无趣的游戏中保持痛苦的理智与最汹涌的温柔。
她从未停止期待一场盛大的拯救,但也时刻担忧救援真的到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享受永恒的寂寞还是把命运交于他人完成一场豪赌,似乎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实则不然。甚至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第二个选项可选。
21年7月6日
走时的阳光比来时更热烈。有人要兜不住眼泪咯。
我甚至有些怀疑分别时的感伤环节是刻在人类基因里不可违抗的一部分,不然怎么连我都有片刻失神。
有个大四才彻底熟络起来的相见恨晚的朋友,约在食堂吃在校的最后一顿饭。接过他的烟后问他以后会当官吗,他说会。说完我们都沉默。恐怕年轻人们该担心的不是分离,而是易变的人心。
“也没装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重。”他拉着行李箱念叨。
“时光太重。”我说。然后他骂我傻逼。
人总在经事后才回味出细节,继而怀念。而那以后的任何事都再比不上这怀念。
我们都还会相见,所以这不算传统意义上的离别。
后悔了,我还是适合先走。
21年6月26日
不如再多点欲望和失落好适应当下的生活。
21年5月31
拍毕业照,聚餐,喝酒。
喝猛了,不省人事,去医院吊水。
朋友说我吊水时痛哭流涕,问我是不是不舍得。没好意思答。
我太舍得了。这学校所有地方都已经让我厌倦,大部分面孔我都懒得再见。唯独有三两个亏欠的人,几件内疚的事,实在是放不下。
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会压制情绪,以至于到现在很多情绪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所以长这么大第一次喝得神志模糊时,情绪找到了宣泄口。昨天宣泄完了,今天冷静得像条老狗。
也可能是由于解酒针的效果,反正今天一天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于是愈发对一些时光感到抱歉。
我清楚地感觉到内心有什么东西失守了,破碎了。但可能要等到很多年以后才能醒悟破碎的是什么。或者是明天。
此去山海皆相隔,前路无知己。
21年3月4
我有一个朋友,情绪异常丰富,但来得很慢。
他总在大家笑完后才放声大笑,分别后的第三天起才记起想念,白天收到惊喜,晚上忽觉感动,多年以后翻到旅行的照片会惊诧地问,那里当时这么好看吗?
他大部分时间没有目标,如果有就会一股脑把事情做完。我有时觉得他被上天眷顾着,没人见过他失败。拿这话跟他开玩笑,他说因为没把握的事他不说,偷偷做。
他爸去世时我们谁都不知道,事后问起他也一笔带过。我在脑海中过了几十种跟他见面时的说辞和做法,无一适用。他只是问我要了根烟,坐在花坛边上抽了半根,然后终于忍不住转头问我:“这他妈有啥好抽的?”
今年大家都忙东忙西,考研的,找工作的。他复读过一年,也算还没到忙活的时候。返校之前我们一起吃了顿饭,他喝得酩酊大醉。回去后他发了篇文
“我想瞒过所有人,进行一场后青春最盛大的演出。”
其实我挺想在分别时给他个拥抱,又觉得两个大男人这样未免有些肉麻。不如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只顾在高处再见。
他大概会说和我一样的话
“好啊,这也是我希望的。”
21年1月29
下楼抽烟,路灯很暗,月光也不如昨晚直白。
我总担心自己将突然生起的念头付诸行动,无论是好是坏。
我总认为目前身边的大部分人都可有可无,其实可能是给自己不会经营关系找下的借口。
我不知道如何对惊喜做出像样的反应,也不知道如何应对期待。
“你应该晚点来找我,这样我就可以直接跟你说生日快乐了。”
能不能下场雪,可以晚一点。
21年1月12
突然想起来考完研那天,和朋友一起打车回学校。他要去见他的心心念念的姑娘。
打到的车的车窗上贴着暗红的防晒膜,从车窗看出去就像末日前的黄昏。
朋友问开车的师傅能不能抽烟,师傅说按理来说是不能。然后他就拿出了仅剩的两支烟。
我问师傅这是在向东走吗,师傅说这是北边。
其实那时候我更希望是我一个人在车上,希望回学校的路长一点,车速慢一点,希望路上的行人再匆忙些,天色再暗几度,希望有个可以确切想念的人。
可能接下来三五年都不会再有这样一段悠哉闲暇的车程了。
20年12月18
偶尔觉得吃饭很麻烦。有没有不进食也能好好活着的办法。
抽烟时偶尔会闻到类似柴火燃烧的味道,像老家的烟火气。可是承载我童年大半美好回忆的人已经离开了。
厦门也冷起来了。室长拿出尘封了一年的秋裤,换来的是室友们的调侃。但大家眼中流露出的是藏不住的羡慕。
看来服老是一个不算太慢的过程。
单纯的人们总因为交织的故事变得复杂。我想在尘埃落定之后喝一场酒,久违地。但我没有想见的人。只好作罢。
20年8月21
拥抱太奢侈了。我宁可选择一个廉价,短暂而虚伪的吻。
20年6月10日
我喜欢书里的,屏幕里的,或是别人口中的夏天。而不是在我皮肤上的,面前的,身体里的。
记忆中的或许还好些。
cc说我暮气太重,我说我只是懒得浪费精力。
但其实还是有点在意,于是今天下楼没买酒,买了可乐。
我跟老陈说懒得掏手机了,跟明天的酒钱一起付。然后在老陈说滚蛋之前就跑出了店门。
定个小目标,夏天要快乐。
20年6月6日
六月六日,星期六
北边的街上有人死了,人们都在围观,面无表情。
温度骤升,楼下发情的猫很久没出现了。希望它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饭店里的扎堆的食客不时爆发出笑声,听不出是洒脱还是尴尬。
小孩提起毕业热泪盈眶。我没问她为什么哭,因为怕听到类似于“电视上就是这么演的”这种无法反驳的答案。
朋友发了尖锐讽刺的文章,但我实在懒得发掘其中隐喻或者矛头所指。我说关我屁事,然后至今没有收到回复。
20年2月13
我逃出屋子,翻出小区,家里实在太吵闹。
想在朋友家蹭些吃的,还没到他家门口就听到房子里的吵闹声,然后就看到他拿着外套出了门。二人面面相觑,苦笑了几声,一同流落街头。
一家商店的卷闸门半开着,他弯腰进去买了酒,递给我一罐,作为回报我拿出了仅剩的两支烟。
他打视频给女朋友,我们暂且称之为CC小姐。可能是旁边有人不方便讲些肉麻的话,朋友犹豫了一下,问了句吃饭了吗。
“直白些,”CC小姐如是说,“都这个点了谁还没吃饭。”不看都知道她满脸藏不住的笑意。
“你怎么不问一句在吗?”我踢了他一脚,走开了。
我喜欢他们的爱情,不矫揉造作不随波逐流,就只是相互爱慕相互欣赏,纯洁而热烈。
所幸回到家时战火已平息了。我翻了酒柜,还有一瓶酒。
20年1月29
我戴着口罩出门,出门就摘掉。路过三楼看到K反身关上门,顺手也摘了口罩。
路人变得稀少,晚上更是如此,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又都行色匆匆。每个人都低着头,说实话这让我感觉良好,至少眼前一片安宁。
K买了烟,追上我,我们并肩走着,漫无目的。晚上的天成了灰的,路灯红绿灯远处楼上窗户中透出的灯光,都成了灰的,像是末日。
我开始烦躁,胸中好像憋了两三声怪笑,但笑出来就会变成眼泪和鼻涕。我走去马路中间,躺下。K一愣,笑得花枝乱颤。
“你在干嘛?”她问。
“躺着。”我回答。于是她也走过来,躺下。为数不多的车尚且遥远,为数不多的人不顾左右,只剩凉风。
“生日快乐。”她说。
然后我们点了两支烟当做庆祝。
20年1月20
与高中时的三两个徒有面子关系的狐朋狗友见了面,酒尚未过三巡便满嘴自己睡过的姑娘打过的炮。我在一旁打哈哈打得厌倦,也不好离场。
不一会儿几人喝得高兴了,面红耳赤地推杯换盏,勾肩搭背谈起蹩脚的人生哲理,相互调侃相互揭短,糗事好事一件接着一件被翻出来,气氛倒也热闹。我便也作醉酒状,不必多言,倒也轻松。
我怀念当初的时间,大家不成熟的心智在安稳的环境下闪着光,多美好。那以后人们在不同的地方饮食作息,莫名的心思被外力怂恿,被莫须有的事物助长。荒唐。
今晚的酒不尽兴。不补了。
20年1月11
我总做陆离的梦,齐水。梦里的一年出现五季,河水淹没深林,荒无人烟的平原上星星都燃烧殆尽。晴空会下雨,冬夜有雷鸣。所有的飞禽逃离天际,走兽遁入海底。
我拿着酒回到客厅时,她就坐在落地窗边的椅子上,抬起眼眸望向我。暖黄的光漫过她的鼻梁、嘴唇和脖颈,从锁骨滑落,落入衣领。那绝对是世间罕有的画面,梦中都一遇难求。那时我已经醉了七分。
还是无言。我放下酒杯时,她开口了。
我抬头看她的眼睛,是森林湖泊,荒原与沙漠,人类有史以来最炫目的灾难,又或者是刺入我心脏的,最热烈的温柔。
“过来,抱一下,就一下。”
19年10月15
“她有点温柔过头了,如果秋天来得再早些我会忍不住吻她的额头。”朋友站在晾台的旧躺椅上抽着借来的烟,跟我讲起他莫须有的姑娘,“也可能是她的后颈。”
秋天来的确实晚,但劲头很足。现在穿着大裤衩子站晾台上已经能感觉到一丝凉意了。
南方的十月能有这种感觉实属不易。
19年9月
和我做爱吧。夜太清淡,又实在无事可做。
我们相互撕扯,相互融合,十指划过沟壑,双唇润湿脖颈。
我们抛弃理智,抛弃梦想,躲进对方的身体里喘息。压抑,压抑,压抑。滚烫的声音从捂住嘴的指缝间溢出,流到地板上,淹没了台灯,花瓶和床,终于充满了整个房间。
19年初
可能人们总是想当然,到最后竟做不好最简单的事。
18年初
“你不会明白的,齐水。你以为我是另一个你,其实这是两段不同的悲剧。”
她看着我,我看着天,没有回答。
她痴笑,“充其量是我在海中央,你在岸边上。你回头就是岸,却舍不得海上的风雨罢了。”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烟头的火星挣扎着亮了一瞬也熄灭了。
“烟烧得有点快啊。”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话。
“是啊,都没有星星。”她说。
17年末
我估摸着陪他们喝得差不多了,大概不会发现少了个人,就偷偷出来了。
城市的夜很黑,路灯点亮的一丁点昏黄下横冲直撞的飞蛾始终找不到眼前的光。看得人心慌。
左眼隐隐作痛,通宵的恶果吧。我点了一支烟,只抽了一口就被她拿走了。
“…什么时候开始抽的?”很奇怪,我竟然没觉得意外。她也不说话,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来,目光迷离地盯着烟雾中的某一个点。
她突然开始笑,低着头,捂着肚子,花枝招展的。但我分明看到她的泪一颗一颗落下来,落在她脚边,湿了一大片。
“我累了。”她终于开了口, 但没抬头。语调很奇怪,让我想到刚刚醒酒时喝的茶。
我醒了。
17年末
新年伊始时呆在乡下,雪铺满了村口的田,铺满了每一家门口的小菜园。
黄昏时雪也不见停,闲得无聊,就出门去找发小。我们提着炉子和酒上了平房,说风雅一点就是赏雪,说接地气一点就是卖弄风骚。
几杯酒下肚气氛本该更热烈些,但我把烟递给他后,我们都默契地沉默了。炉子周围的雪化成水,看着令人有些不适。呼出的烟雾与水汽混杂在一起,浓得像云。
“打算去哪?”我问他今后的安排,他从神游中醒来,兴致勃勃讲起他的计划,平凡但充满希望,他眼里闪着光。可讲到一半突然停住,仰头喝尽了杯中酒,“不知道,太远了。”以这句不知所以的话结了尾。
很久以前我说过同样的话,然后做了两年黄粱梦。
我打了个冷颤,拿起酒瓶,结果一滴都没倒出来。
“没了。”这次我开口问他之前他就给出了回答。